荒岛上的青年 守护神话之鸟(二)

2017年开始,浙江自然博物院中华凤头燕鸥研究团队每年都会面向社会招募志愿者驻岛,监测燕鸥群“到达–求偶–产卵–孵蛋–育雏–离岛”的全过程。

令人意外的是,这件“荒岛上的艰苦工作”得到社会的热烈响应,尤其是年轻人,他们怀揣着或浪漫或学术的梦想,从全国各地赶来杭州面试。

从杭州到温州,先坐火车,再乘渡轮,最后还要雇一艘小渔船,4月21日,经过两天的车船换乘,何既白和邱伟终于站在了平屿岛上。

同行的有浙江自然博物院的范忠勇、严志文,标本师张健氢,媒体记者老张,还有300多只燕鸥模型、2瓶煤气、12桶饮用水、2大袋大米、蔬菜肉蛋、锅碗瓢盆、被子、褥子、发电机、望远镜、照相机等物资和设备。

这次带来的物资,六个人肩扛手拎,蚂蚁搬家式一点点往上挪,足足搬了3个小时。当所有物资到达岛顶时,众人都累得没有了表情。

未来,这样的工作需要何既白和邱伟两个人完成,生活物资补给间隔是15天,同时生活产生的垃圾也要统一收集让补给船带回大陆。

白色集装箱板房组成了生活营区,有三间,依次是厨房、宿舍、监控室,还有一个厕所。在招引场距离生活营区几十米远,由三块阶梯排列的碎石场和两间观察木屋组成,场上有两台24小时监控摄像头。

招引场是人工平整的,上面铺的碎石子直径大小都有标准,中华凤头燕鸥和大凤头燕鸥最喜欢在这样的环境繁育下一代。

燕鸥模型插在浇筑好的水泥方子上,以3米的间距棋盘般均匀布设在招引场内,“中华凤头燕鸥”和“大凤头燕鸥”混插。每个方子上还要编号,方便后期观察和准确记录。

四月的海岛上,开满了白色“海萝卜”花,这里将是何既白和邱伟未来几个月的家。

邱伟从水箱里接出半盆水斜放在水桶上,这样可以让盆里水深一些。这个澡是登岛后的第一个澡,洗得小心又痛快,“痛快”是因为整整26天没洗澡了,“小心”是因为洗澡水实在不多。

平屿岛长约500米,宽约200米,岛上没有淡水,也没有电力设施。水和电是无人岛最重要、最紧缺的资源。

岛上用水分两种,生活用水和饮用水。饮用水是桶装纯净水,生活用水是自来水,都需要靠船补给。

△保护区的巡逻船安装有大功率水泵但没有水箱,日常补给的渔船正好相反,每次补给生活用水,都需要两船同时出动。2吨自来水,家里只要几块钱,运到岛上成本却超过5000元。

相对来说,生活用水更难补给,把水从船上打到生活区需要用到大功率水泵,这只有保护区的巡逻船才有。海况变化无常,遇到恶劣天就不能航船,所以一切用水都要以最节约的方式。

△每逢下雨,所有的脸盆和水桶都会被拿来接雨水。海上的雨经常哗啦啦下来了,没多久又急匆匆走了。所以盆子要放在屋檐下,整个屋顶接的水足够多,能接几桶。这些水简单沉淀一下,都会倒进大水箱,作为生活用水的补充。

用水有着严格的优先级。喝水和煮饭是最高级的,除此之外不会动用饮用水。洗菜、洗碗、洗锅子是第二优先级,刷牙洗脸是第三级,洗衣服、洗澡排在最后,通常十天半个月才会做一次,个人卫生只能做到最小限度。

△海岛上的一切建设都很困难。2023年4月21日傍晚,志愿者正在对接太阳能板安装,太阳能板的基座已经做好,等待厂家来安装调试。

电力主要来自八块太阳能板。太阳能的蓄电池全部储满有5度电,正好能够支撑监控和音箱一整晚。天气好的时候,5度电半天就存满了,阴天或是下雨天就存不上电,要靠柴油发电机。

△监控室内的设备是岛上的重中之重。在岛上生活一段时间后,关注设备成为了两个小伙子的本能,只要音箱的声音停止了,哪怕深夜他们也会察觉到,摸着手电去隔壁的监控室重启设备。

所有电力,要优先保障招引设备,包括招引场上两台监控、一台音箱,以及记录用的电脑等,24小时不能间断。第二需要保障的是厨房的冰箱和笔记本电脑、照相机、对讲机等设备用电。像电灯、电扇等只能排在最末。

△一支手电灯光向上,就能照亮。白天阳光充足,太阳能电力超出了蓄电池的容量,是手电、相机电池、充电宝等设备充电的时候。

虽然生活区三间房子里都安装了电灯,不过为了省电,四个月里没有亮过一次。晚上实在需要照明的时候,都是靠手电。

海岛的天气最多变,上午还是晴空万里,下午就暴风骤雨,不变的是热和湿。两位小伙子戏称,岛上的季节分两季——“汗”季和雨季。“汗”季是主旋律,太阳和湿气让人满身流汗,黏腻腻的。雨季是插曲,“干蒸”变成“桑拿”。

△卧室是三间集装箱板房居中那间,4张床、1张桌子、一个置物架。日常岛上只有何既白和邱伟,一人睡门口,一人睡里间。老张来了之后,睡靠门的上下铺(下铺)。

早晨五点,海岛的天大亮了。阳光直射下,集装箱房的铁皮墙壁成了热量收集器,室温不一会儿飙升到38摄氏度。

邱伟揉了揉略带困意的眼睛,他昨晚没有睡好,因为一条手指长的蜈蚣爬上了大腿,万幸没有被咬。几天前,何既白在睡梦中被蜈蚣咬醒。老张心里捏了把汗,不知道下一个会不会是他,昨晚手机灯光下猩红色张牙舞爪的蜈蚣令人心悸。

起床后的第一件工作是去监控室回看昨夜的监控录像,给每只繁殖的燕鸥的动向做记录和标记。

监控室的一面墙被当作白板,按照招引场水泥桩上的编号画好方格,随时更新燕鸥的位置。这件工作要及时做,因为燕鸥孵蛋并不是一动不动的,经常移来移去,每只燕鸥又长得差不多,间隔得久了,就会弄不清楚哪只是哪只。

每一个记录序号代表一窝正在孵蛋的燕鸥,比如第11只来平屿岛产卵的燕鸥,就是11号。

还需要详细记录每个蛋的成长:黑色的标记是下蛋的日期,红色的是孵化日期。CCT代表中华凤头燕鸥(英文名为Chines Crested Tern)GCT代表大凤头燕鸥(英文名为Greater Crested Tern))。“AR3、KC5”等是代表有环志的燕鸥,这些环志可以追踪燕鸥迁徙路线和回岛繁殖情况。

岛上的伙食简单,早餐一般吃稀饭或麦片;中餐和晚餐一荤一素,伙食标准是50元/天·人。除了正餐,还有水果,因为不耐储存,这是每个补给周期前半段才有的享受。有叶蔬菜也是这样,放不住。

煤气炉一打开,厨房就更热了,在户外洗菜备菜,反而更凉快,每天的饭菜由邱伟和何既白轮流做。

所有天气里,无风的晴天是最难受的,闷热难耐,又只能硬挨。何既白留着长发,干脆全天打起了赤膊,这样凉快,还省了洗衣服的水。

他们一个成都人,一个江西人,烧菜都嗜辣,郫县豆瓣酱、川南油辣子、花椒油、干辣椒、豆豉等辣味调料提供了家乡的味道。

2013年6月18日上午7点57分,监控室里传来何既白兴奋的声音。“下蛋了,下蛋了,是中华!”

当天7点40分,一对中华凤头燕鸥来到平屿岛,寻寻觅觅后,在标号“J6”的水泥桩后面产下一枚蛋,监控头清晰地录下了全过程。从厨房跑过来的邱伟拿起笔在墙上写下标记“CCT24”,这是平屿岛第24号燕鸥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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